《魚》——流動的和諧~朱家賢老師我想自己已經玩上癮了，曲線和切割的遊戲。繼《進化˙航行中》到《鳥》兩幅畫後，這回，我想要用更多的曲線、更大膽的配色，以一種幾近放肆的方式來探索自己的心靈。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全圖 76cm ×56.5cm 讓喜歡的顏色——自行協調一樣，我先用鉛筆在空白畫紙上隨性切割，更多的曲線交錯來去，交織出更多、更小的空白區塊。而這些區塊多半呈現出流線或梭形的姿態，非常容易讓人產生魚兒在水中游動的聯想，因此沒有太多考慮，《魚》這個主題很快便定下了調。接下來是配色問題了。我很想徹底放肆，把自己喜歡的色彩一股腦兒全都丟進這幅畫裡，但是理智的聲音也同時出現了……如果我不在乎色調的整體性，不去管冷暖色、互補色這些色彩學的配置關係，隨手亂塗，這幅畫很可能會變雜、變亂，亂成一團，最後極可能落得一個俗豔不堪的下場……我該冒這個風險嗎？這個問題倒是困擾了我半晌。平心而論，先前畫《鳥》的時候，雖然是即興賦彩，我發現自己在配色上確實有一點小心，冷暖色的比重在有意無意間被自己分成左右來配置，這樣畫面的協調性會比較高，現在，我該刻意去打亂這種協調嗎？猶豫中，突然想起一段畢卡索曾說過的話：我把所有心愛的東西全放到畫面中。畫面的擁擠繁雜讓這些東西相當尷尬——以致於它們必須自行協調，找出相容共處的模式。大師就是大師，見解就是不凡，好吧！我決定放手一搏，冒險一試，讓這些顏色們去「自行協調」看看，既然是個心靈的探索遊戲，我還有什麼好猶疑。既然要遊戲，就別設限太多，上色一開始，我並沒設定哪些區塊是魚、哪些區塊是水，而是讓自己喜歡的色系輪番上陣，紅色系畫過後接綠色系，感覺綠色系畫得差不多了再接黃色系……讓色系自由接壤、自行協調，魚幫水，水幫魚，就這樣，一種魚群在水中竄游的感覺隨著顏色的推展，慢慢從畫面中浮現了上來。我一邊上色，一邊觀照著自己作畫過程的心情。除了鮮豔色彩帶來的視覺快感、還有遊戲的愉悅感之外，當畫面差不多進行到超過三分之二時，一種很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開始隱隱衝撞著自己的內心，等到畫面接近完成時，那股感覺已經呼之欲出了，我一下子無法清楚辨識那到底是什麼的感覺——只覺得它跳躍有力卻又溫暖盈懷，它自由活潑卻又安和寧定，它超越了作品完成之後的表面成就感，好像有一種深層的、原始的能量冒出了潛意識，進入意識的層面，帶著召喚，神秘地在流動……到底是什麼能量呢？我澄清心靈，與完成後的畫面靜默對話，試圖尋找答案……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 局部圖～1 彷彿回到了童年瞇著眼，退遠看，畫面上彷彿有很多魚在水底下游來游去。有趣，是我第一個浮現的感覺，但有趣不耐久，這應該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。端詳中，這幅畫竟然勾動自己的聯想，有點不可思議，突然有兩個從自己成年後、就再也不曾想起的畫面，驀然從腦海裡閃現出來。一個是小學低年級時為了美勞課買的整包色紙。當包裝一拆開、整疊色紙五顏六色鋪展開來，那種瞬間展現的多層次美感，總教小時候的自己深深著迷。另一個則是小時候走進傳統雜貨店的記憶，記得巷口那間乍看下陰暗狹小的鋪子，一走進去，架子上卻總有整排琳瑯滿目的糖果，誘惑著自己的目光，各式糖果散發著五顏六色的光彩，讓陰暗的空間，瞬時變成彩色的天堂。兩個應該早被歲月塵封、被年紀掩埋的遙遠記憶，為何當它們如此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時，一下子，小時候那種對色彩敏銳的興奮感，又重新回到我這個成年人的心中來？我知道，是因為這幅畫的關係！畫面中五彩斑斕的魚兒流動著，一幅五顏六色的整體畫面，悄悄帶著自己的心靈進入時間之流，彷彿回到了童年！無意、卻回憶了童年，讓自己有一種觸及生命源頭、深深擁抱自己的感動。我相信，這份感動來自於某種生命能量的連結——跨越時空，今昔合一，如今老於世故的自己與過去童年純稚的自己，產生了微妙的連結。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 局部圖～2 在時間的軸線上，我們的生命是被切割的，切割成過去、現在與未來；或是切割成幼兒、童年、少年、青年、中年、老年等等不同的樣態。也因為習慣了以時間來切割生命，所以我們會遺忘，遺忘生命原來是一個不可切割的整體。人是帶著過去走過來的，前瞻未來，不代表就能否定過去。當我們遺忘生命是一個超越時空、涵容一生、連續性的整體時，我們的生命能量就會分裂，分裂在不同階段不同的角色裡，分裂在現實生活東奔西忙的日子中，以及分裂在內心深處各種喋喋不休的矛盾想法裡頭。生命能量分裂的感覺，會讓人覺得～離真正的自己愈來愈遙遠。相反的，生命整體的感覺，則是一種連結生命源頭，回歸純然自我的和諧之感。生命的整體感俱足了，人才能脫離四分五裂的心理焦慮，走向和諧的境地。童年，應該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單純的時候，看見自己童年色彩、深刻重溫童年記憶的經驗，是一種潛在性的能量整合，透過這個整合過程，會帶給自己擁抱生命整體的和諧滋養。從童年開始，慢慢地，我已經逐漸清楚了——那一股在心中不斷衝撞、隨著畫作愈接近完成它就愈強烈的神秘能量，到底是什麼了！那是我自己生命的本然色彩，在它曝光浮現的時候，所帶出來的能量！起先的回憶，讓我以為那股強烈的能量來自於童年，與生命源頭的連結。是沒錯！童年的生命能量，是一個人與生俱來、未經世事，最本然的原始色彩，只要與自己生命的原點連結上來，你的生命本體自然會突破時間的切割限制，感覺到一股整體的和諧感所帶來的力量，漪蕩在自己胸懷。但是，當我繼續用心靈與《魚》這幅畫對話下去，我發現，其實遠遠「不只」如此……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 局部圖～3 讓「水面下」的生命能量～自由流動！關鍵在於「水面下」的魚！我不禁佩服起潛意識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智慧了——魚，水面下游動的、五彩繽紛的魚，這些都只不過是一個象徵而已，我的潛意識抓住這樣的意象，它真正想表現的——是一個生命本然色彩「浮現」的過程！在心理治療與心靈成長的領域裡，「水平面」一直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分隔象徵。水面上的東西代表可見的、已知的、意識的部分；而水面下的內容，則代表那些看不見的、未知的、神秘的、潛意識的部分。人們習慣於熟悉穩當的世界，因此對於陌生領域多少都懷有抗拒的心態，對不熟悉的外在世界如此，對自己內在的心靈世界亦復如是。在水面上的意識世界裡，我們會認為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，但有機會潛入水面下的潛意識世界時，我們卻有可能挖掘出另一個、或者更多個連自己也不認識的自己。想想自己作夢時，何以會出現許多光怪陸離的畫面，或者超乎常理的內容，就知道潛意識是如何地深不可測了！佛洛伊德曾說過，心理治療，其實就是讓潛意識的東西，浮現到意識的層面來。前面提到過，生命是一個不可切割的整體。當《魚》這幅畫完成時，我第一個浮現上來的，是透過童年記憶的連結，從而產生跨越時空、擁抱整體生命的和諧感。然而，之所以能夠產生這種跨越時空的效應，得要有個前提，那就是一個人的生命能量沒有因為現實生活的諸多慣性而僵化阻滯，它必須是活潑的，它必須具備「流動」的樣態！就像畫面上的魚，交織來去，它們不斷地在流動……流動的魚，流動的能量……流動的意義不只跨越了時間，也讓我浮現第二個分隔意識與潛意識的「水平面」象徵。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個偉大的奧秘，每一個人的生命，在每一個當下，都有很多層面的能量在同時流動著，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這些不同能量的存在。如同情緒需要宣洩一樣，不同層面的能量也需要交互流動，所以人們在工作時一個樣，休閒時又是另一個樣，我們得透過許多不同的活動，才能讓生命的各種能量交互流動，藉以平衡自己的身心。而作畫這種過程，更可以讓許多下意識、潛意識層面的能量隨著畫筆的流動，自然浮現上來。能夠浮現的能量層面愈多，代表與自己的完整性也愈形親近，同時，生命的感受也會愈加和諧。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 局部圖～4 此時，我似乎對畢卡索「讓心愛的東西自行協調」這樣的論點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。作畫時，我放肆讓心愛的顏色自行協調，自由來去，其實在某種意義上，也等同於放下自己水面上意識的束縛，讓水面下潛意識多層次的生命能量自由地去流動，最後，生命的本然色彩，也於焉跟著浮現出來。既然是生命的本然色彩，既然也超越了時間的限制，那麼我對這幅畫的解釋就可以有很多種可能了，我問自己……這是我童年時期，那些五彩繽紛記憶的投射嗎？還是自己成人後，面對外在環境五光十色的陷溺？或者，是曝光自己內在心靈後，那些七情六欲的流竄？我無法草率論斷，也不應該非得論斷不可，因為我們都一樣——關於自己水面下的生命，真的是一個神秘的奧秘！但我肯定，無論是作畫過程的能量流動感受，或是完成後的彩魚流動畫面，在在都讓自己有種貼近自我心靈的契合感，以及說不出來的暢快與和諧。最明顯的一件事，是在《魚》完成之後，我發現有一種失落已久的心情又回來了，有好一陣子，自己總是莫名地隨喜而雀躍，就像個小孩一樣，自在活潑。我想，這就是能量流動所帶來的和諧吧！上圖：July的水彩畫～《魚》 局部圖～5 畫面正中央有兩隻相親相愛的大魚，右邊綠色，左邊黃色，隨興畫出來的兩隻魚，剛好象徵冷暖色系、兩種截然不同能量的親密交流。呵呵！神來之筆……只有能量交流，才有愛的存在！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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